西游大乱斗(8)- 花果山那只叫六耳的猴子

花果山有一只叫六耳的猴子。

花果山的猴子猴孙千千万,六耳也是其中一只猴。它每天饿了就吃山果,渴了就喝泉水,过得和所有猴子一样,却注定不是那么普通——它有六只耳朵,左三只,右三只。

它不知道自己的猴子爹娘是谁,只记得自己一睁眼睛,入目的就是花果山的好山好水。它眨眨眼睛,敏捷地一翻身爬起来,「哇」地吓跑了旁边一只好奇凑过来的小猴妹子。

「妈妈,它有好多耳朵!」

好多耳朵怎的,好多耳朵吃你家大米饭了?

六耳恼得抓耳挠腮,很想对着猴妹子呲牙,说话反击她。可它一转头,又看见猴妹子正缩在大猴子的怀里,吓得眼泪汪汪。六耳看着猴妹子可怜兮兮的小眼神,终究心肠一软,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,挥挥手,摘果子吃去了。

猴子们都是这样,新鲜劲儿至多维持数月而已。六耳在花果山里长住下来,起初还有猴子惊呼着躲着他走,慢慢地,大家倒也习惯了这只不太普通的猴子,见怪不怪了。再长久一点儿,六耳在山林间摘果的时候,还有认识的猴子招呼它:「六耳,同来,同来!」

六耳喜欢跟着小猴儿们一起听老猴儿讲故事。它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小猴儿坐在草地上,看着老猴儿盘腿坐在大岩石上,神秘兮兮地讲:「你们看见咱山上那块大石头没有?那是一块仙石,足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,二丈四尺周圆……」

老猴儿说话慢吞吞的,六耳急得抓耳挠腮:「老猴儿爷爷,你说得文绉绉的,俺们也不懂啊!你就说说那仙石是干啥的!」

老猴儿瞪它一眼,摇头晃脑吐出一句:「我哪知道?」

六耳大大地失望,它摆摆手,跑去山里耍去了:「俺不听了,不听了!」

六耳在花果山的日子是无忧无虑的,这里灵山秀水,有吃有喝,玩耍时就抓着山间树藤荡来荡去,别提有多快活。不知过了多少年月,老猴儿老死了,新的小猴儿又出生了,连猴妹子都白了毛发,整天躺在山洞里。

只有六耳还是一只年轻的猴儿,不知生老病死是个什么东西。有一天它采了山果去看猴妹子:「喂,你怎的还不起床玩?」

「你呀,不知道我都老了吗……」猴妹子慢慢地抬起爪子,抚摸它的六只耳朵,慢慢地笑,满面皱纹,「我就说,你不是个普通猴子……」

六耳惊讶地看着猴妹子的胳膊缓缓滑下去,它老死了。

洞穴里其他猴子呜呜地哭起来,六耳知道,猴妹子再也不会醒来了。它没有哭,闷闷地走出洞穴,独自坐在山崖上发了很久的呆,身旁立着那个老猴儿曾讲过的大仙石。

六耳在花果山活了很久很久,它变得很低调。

石猴

山崖上的大仙石裂开了,里面蹦出来一只猴子。

这只石猴乍看并无什么特殊之处,也和其他猴子一般玩耍。转眼又过了很久很久,只有六耳发现,原来石猴也和它一样不会老,他们都是天地间孕育出的灵猴。

六耳和石猴不太熟,但也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。它有些疑惑,同样是看着猴子猴孙们生老病死,难道石猴就不会悲伤吗?它为什么总是那么自由开心?大概因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。

有一天,不知哪只猴子忽发灵感,嚷嚷着谁能跳进瀑布源头里,就拜谁为王,可连呼了三声没猴敢应。六耳藏在猴儿群里,一股热血涌上来,竟有种一跃而上的冲动。它还在犹豫,那石猴却已毫不犹豫地从杂丛里跳出来:「我进去,我进去!」

石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跃,就跃进了飞流的瀑布里,消失不见。

六耳不由自主地和众猴子一同担心起来,那石猴不会被水流砸死了吧?然而又是「哗啦」一声,石猴已好端端地蹦了出来,欢天喜地说里面别有一番洞天,还招呼众猴儿同去。六耳也跟着进了去,它看见众猴儿纷纷拜下去,称石猴为石猴王,石猴摆摆手:「不好听不好听,叫俺美猴王!」

猴子们叽叽喳喳地笑:「美猴王!」

六耳也在猴群里跟着笑。

从此石猴改了个名儿叫美猴王,在山中称大王,领着猴子们高高兴兴地四处耍,忘了年月。后来有一日,六耳起床没见着大王的身影,一问老猴,老猴答:「大王为了长生不死,下山学艺去了!」

六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径自摘果子去。

但它没想到大王这一去,就去了将近二十年。

在大王离开几年之后,有个叫混世魔王的妖怪跑过来欺压群猴,要把水帘洞抢占去。猴子们在反抗中死伤无数,六耳也被妖怪一击拍飞到老远,它恨恨地在灰土里一抬头,眼中闪过冷光,悚得混世魔王一怔。

莫非是什么更厉害的大妖来了?混世魔王转过头去,只看见一地倒下的猴子。它纳闷地晃晃脑袋,错觉吧。

六耳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灵气,只是一心一意地盼望着大王回来。

所幸过了二十年,大王终于学成一身法术脚踏筋斗云归来,威风凛凛地变出无数小猴,打败了混世魔王,猴子们围着大王欢呼,六耳也是其中一员。

它看着大王驾云归来,大王有了个姓,姓孙。

它看着大王披上金冠金甲,踩上一双云履,挥舞着定海神针,身姿比霞光还耀眼。

它听说大王在地府一笔勾掉了所有猴子的名字,从此花果山群猴跳出了生死之外。

它目睹大王自封齐天大圣,几番与天宫相斗,最后踏着凌霄,一去不返。

这一去,就是五百个春秋。

大王怎么又走了?六耳不明白,它和猴子们一起在花果山等啊等,二十年又二十年,都没有盼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踏云归来。

后来花果山被天兵和猎户侵袭,变得乌烟瘴气。

六耳决定背上行囊,出山去找找大王。

和尚

「啊,你说的是那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啊……」

六耳一路打听,原来大王当年大闹天宫,被那佛祖给压在五指山下了,整整压了五百年,就等着一个东土大唐来的和尚解开符纸,拜和尚为师,经历九九八十一难,护送他去西天取经。

他们的大王,堂堂齐天大圣,怎么能护送一个和尚西天取经去?给他一棒子,他不就上西天了?!

六耳气得咬牙切齿,凶相毕露,吓得布衣百姓们惊呼着跑散。

它决定埋伏在一个叫双叉岭的地方,提前把那和尚给咔嚓掉。一直等到月亮升起来,和尚带着两个随从,才缓缓骑马走了过来,浑然不觉草丛里藏着一只六耳猴子。

和尚三人组就在眼前,六耳却犯了难,它没伤过人,甚至没跟花果山的任何一只猴子打过架,袭击人要怎么袭击?袭击之后要做什么?它的脑子一片混乱,再抬起头,和尚三人组已经不见了——他们傻乎乎地一脚踏空,直接跌进本地妖怪挖的陷阱里去了。

六耳严重怀疑,以和尚的智商无法撑过九九八十一难。

本地妖怪是个老虎精,兴高采烈地杀了和尚的两个随从宴请朋友。六耳睁圆了眼睛,看着三只妖怪饮血吃肉,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忍不住跑得远远的,呕吐起来。花果山的猴子一向吃山果为生,哪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。

它觉得自己不是个当妖怪的料,它是第一个盯上唐僧的,也是第一个不战而逃的。

六耳又背上包袱,心灰意冷地回了花果山。

它远远地嗅见焦糊的味道,连忙跑过去,看见许多猎户凶神恶煞地牵着鹰犬,拿着弓弩,肆意捕猎花果山的猴子们。原来在它走之后,花果山就被二郎神率人一把火烧了!

黄狗冲着它狂吠,一个猎户兴奋地将弩箭对准了它:「还有一只!」

被弩箭对准的那只六耳猴子,也缓缓地望了过来,它的双眸里一片空洞,没有畏惧。

好多猴子的尸身……好多惊恐的叫声……

六耳看着花果山破败的惨状,哪还顾得上躲,它的胸中涌起一股冲天的火,霎那间冲破了头脑中的理性。猎户的弩箭呼啸着射来,忽然被冲天的妖力化作粉尘,六耳仰天怒喊,双目通红,像极了五百年前那只大闹天宫的疯猴子。

「啊啊——」

那天,所有花果山的猴子猴孙都看见了,有一只杀气腾腾的猴子呐喊着降下来,挥舞着随手幻化的棍棒杀敌,棍棒挥舞之处金光闪烁,比霞光还耀眼。它们涕泪纵横地纷纷跑过去:「大王,大王啊!」

六耳回过神的时候,所有的猎户都倒在了它的棍棒下,猴子猴孙们眼泪汪汪地看着它。

怎么回事?它疑惑地看着四周,发现自己竟妖力大增,还不知不觉间变作了和大王一样的装束,金冠金甲,足踏云履。所有的猴子都以为是大王回来了,无比兴奋地围着它欢呼。

「大王!」

「大王回来了!」

六耳慢慢地沉默下去,它一松手,幻化出的定海神针化作一缕烟。曾经它也和这些猴子一样,一心盼着齐天大圣能再次归来,带领他们再次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。

可是五百年了,当年那个敢闹天宫、对峙佛祖的齐天大圣,居然跑去护送一个和尚西天取经去了。

一个和尚?一个和尚!

齐天大圣他有这般好法术,怎能甘心?!

「哈哈……」

六耳忽然笑起来,它的笑声越来越大,越来越疯狂,最后干脆仰着头对天狂笑。众猴子不知道大王怎么了,纷纷诧异地停下了欢呼:「大王?」

它是花果山的大王吗?不是,那只石猴才是,那只曾踏碎凌霄殿、大闹天宫的石猴才是。

它会是新一任的大王吗?不会,世间向来只有一个齐天大圣。六耳慢慢停止了狂笑,回想起许多年前猴妹子那双清澈的眼睛,它从来没有那么大的野心,它只想回到昔日花果山的日子,那时有满山的桃子可以吃,有一个齐天大圣可以崇拜。

它倒要看看,那群神仙老儿,几时能放齐天大圣回来!

「俺去寻那个真正的大王了!」

六耳体内的妖力已经彻底觉醒,它一跃踏上云头,径自向花果山外飞去。

取经

唐僧一行人从来没有注意过,有一只长着六耳的猴妖始终跟在他们身后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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